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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漫」之桃花舞春風(一)◎文字:簡素津/攝影:倪茂清、簡素津/赤楊、楓香樹照片提供:賴維榮

從沒去過新竹縣尖石鄉石磊部落的我,卻對「石磊」兩字如雷貫耳,主要是好友在「山地服務隊」的年代,參加「耕莘山地服務團」駐站服務在「石磊」,也因而與當地的原住民朋友成了莫逆之交。經年在水蜜桃採收的季節,我都能吃到好友從石磊帶下山的水蜜桃或是段木香菇。因為這個緣故,每次走竹60號鄉道前去新光鎮西堡或是司馬庫斯的路上,會在一叉路口看到通往「石磊」的路標指示牌,總是有股熟稔的親切感,然後看著〝文義〞上的「石磊」,想像那個「石頭累累」部落土地的貧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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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終於在水蜜桃花盛開的季節,來到我心念的石磊……,出發前,我查了一下資料,才嫣然莞爾「自古多情傷別離」啊!原來「石磊」是泰雅族語「谷立」,是「山凹」的意思。

泰雅賽考利克群下的馬里闊丸群
曾經在劉還月老師的人文私塾裡上過一系列「認識台灣原住民的系統與方法」,才知道原來光是一個泰雅族,其下還依語言和文化特徵分成兩個亞族,每個亞族底下又因分布地點的不同,細分為「群」。這次走訪石磊,我們的腳蹤,走進泰雅領地,越過復興的大嵙崁群、三光的卡澳灣群來到玉峰的馬里闊丸群。以前在課堂上讀這些「群」,讀得頭昏眼花,很多「群名」都十分的艱澀難懂。這次實際走訪部落,才知道「玉峰溪」舊名「馬里闊丸溪」,終於解惑這個難記的詞,也讓「馬里闊丸群」走出講義,整個〝立體〞了起來——「……在300多年前從南投仁愛鄉北港溪源頭的翠巒社爬山涉水北上,在大漢溪最上游的山區建立十幾個大小部落……。」


朝著「天荒地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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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好友的原住民朋友在他種植的水蜜桃園裡,整理出一小塊只夠5個帳篷的小營地,自此他的「桃花園」有了一個屬於它自己的名字——「光漫」。
上山前,我查了一下「光漫」的行車路線,看到網友如是說:「……從內灣進去,經那羅→宇老(竹60)→魯壁山莊→轉大彎左接竹60–1的玉峰道路→玉峰國小→玉峰大橋→石磊道路→石磊國小/石磊長老教會路口右轉→經抬耀橋→過原住民雕像右轉上抬耀部落→過馬里光瀑布的叉路口走左側往上開→看到右側上抬耀部落垃圾集中區左轉→後續走有電線杆的路→看到光漫信箱右上坡→循產業道路可抵。」語末,他說:「看完這樣的路,頭都昏了,更不用說開車了,是開到天荒地老去了……。」
新竹後山,我不全然陌生。新竹宇老到桃園爺亨間的石磊,不會真的很遠,要說千山萬壑裡的司馬庫斯,倒比較有可能「開到天荒地老去了」。不過,因為這則網路小插曲,讓去「光漫」有了往「天荒地老」而去的遐思……。


光漫營地—香菇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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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磊道路的抬耀橋,營主維榮來接我們上山後,最先來到他的香菇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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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香菇園,是日治時代的駐在所,可見地理位置的制高和視野的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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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參加劉還月老師的人文旅行,來到賽夏朋友打赫史的家,打赫史教大家鑽木打孔、植菌、煮臘、封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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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以為種植香菇的木材如果是杜英樹,算是不錯的樹材了。沒想到維榮香菇園的木材多的是青剛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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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告訴我:「香菇園裡的段木,有些是媽媽種的,我身後這棵是母親66年所種的楓樹,樹圍都比我的臉還大!」、「每當我採一棵樹,我一定種五棵樹回去。為紀念我母親的辛苦,會就地保留一些,讓它代代相傳給後人」時,我內心充滿了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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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陽光篩落的香菇園裡,維榮教我如何採香菇,往往一朵大香菇底下還有幾朵小香菇悄悄地在長高,所以我的拇指和食指要很小心的順著傘柄往下滑到底,再輕輕地拉拔就成功了。我試摘了一朵,其餘都是維榮採來為我們晚餐加菜用的。

光漫營地—野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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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菇園旁,維榮釘了幾個箱子,那是給野蜂住的家,因而有了野蜂蜜的小採收。只是經歷霸王寒流和再一次雪降把野蜂凍死或流離失所。直到上山前,讀到維榮說「蜜蜂回來了!」內心的喜悅,不亞於他,那是一種衷心為他高興的喜樂……。
所以這次上山,隔著一小段距離看牠們忙進忙出的……,自從吃過清香淡雅的「櫻花蜜」之後,我盯著眼前的蜂箱——難不成裡頭正是「水蜜桃花蜜」的釀製場……。

光漫營地—水蜜桃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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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漫」是一個小而美的營地,就在水蜜桃花園內一處山階墾地。維榮說:「『光漫』的『光』是此地日照長,夏至是12小時;『漫』是原住民語「拉鬧』,是『慢』的意思。』。母親說她生我的時候很辛苦,懷著感恩的心取名『光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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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30年來,喜愛拍照的外子領著我們一家用野營方式走訪每一個他想去的山崗水湄。孩子從小就跟著我們環島野營……。一直到小學二年級,有次老師跟我分享,說她今天和孩子說「出外旅行的家」,我家孩子馬上舉手說:「我知道,是帳篷。」老師說她那天的主題是「旅館」。我笑了,覺得她回答得真好,這是她小小年紀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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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近幾年,「露營」成了熱門的休閒旅遊;「露營」的豪華裝備成了名副其實的「出外旅行的家」,營地的需求讓山林不斷的被開挖……,「露營的人」彷彿成了破壞山林的幫兇。有次,在一部落,看到梯田式的露營地緊鄰石門水庫集水區,我帶著「破壞山林的幫兇」的掙扎跟營主閒聊,年輕的泰雅族營主,溫和謙恭的領著我看營地。他說:「我們部落分為上部落和下部落,早期我們的祖先種稻,這梯田式營地就是祖先耕作的最早樣貌,我們並沒有去破壞它;而因為位於集水區,所以我們有做汙水處理,畢竟大桃園、大台北都得用這水……。」當下,我非常的動容,謝謝他願意為乾淨的水資源所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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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維榮的光漫營地就是祖先耕地的樣貌,你很難想像,如今的水蜜桃花園周遭 ,早年也是稻田,有日治時期的水圳遺跡,也是通往司馬庫斯的古道……。

颱風季、雨季,山崩路毀,部落耕作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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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蜜桃花園,讓我想起有一次跟著劉還月老師的腳蹤,從新竹的前山而後山,試著從族群與產業中探索新竹前、後山部落與水蜜桃產業的兩難。當時老師想帶領大家一起來思索那每到雨季來臨,造成山崩路毀、脆弱不堪的山林,難道都是部落為了生計而墾作釀災的原罪嗎?
那趟旅行,我們走進新竹後山部落看山階墾地,不難發現沿著秀鑾而泰崗,甚至是位置偏僻的養老部落植栽的水蜜桃或是高冷蔬菜,原民是把他們種植在可種植的平緩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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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維榮的桃花園,水蜜桃的花在樹枝上舞春風,樹下花繁草盛更是不遑多讓的在樹下醉舞春風……。
你想:山林長久以來一直都是原民的家,有誰比他們更懂得與這片土地相處的倫理?誰願意以不當開發,來沖毀自己安身立命的家園?一如維榮說的:「我的父執輩取木是砍一棵樹種三棵樹;我砍一棵樹就種五棵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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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上山的路上,維榮偶會停下來,告訴我山路上「這一排樹是我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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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維榮種的台灣赤楊木,直挺挺地,在春風的新綠中昂然佇立……。

群山圍抱的光漫—眺望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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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營地,維榮為我們細數各個山頭。眼前山脈聳立是宇老。
喔!宇老就在那兒啊!經常出入秀巒,我知道它是東穗山制高點,經常雲霧繚繞的宇老在地形上是尖石鄉前、後山的分界點。真是神奇啊!我從這個角度仰望它明顯的「鞍部」地形!

而宇老同時也是新竹頭前溪與桃園大漢溪的分水嶺。想著它匯聚玉峰溪和我腳下的石磊溪等,一路下三光、爺亨……,在收納百川後,投身於大漢溪壯闊的行列奔赴淡水河口,對住在淡水河口的我而言,焉能不激動。你想想,那是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群山圍抱的光漫—眺望李棟山、馬美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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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前方是山勢最高的李棟山,眼前的道路是馬美道路。維榮說:「台灣很小,站在那座山頭的某處,視野遠及台中到淡水河口。」
看透半個台灣的李棟山以及馬美部落都是我所陌生的。我的疑問是住那麼高,它的水源呢?「很少!」維榮說:「住在那個部落很辛苦,以前的人不能洗衣服,要帶下山來洗。現在冬天還不能種菜,水只夠用來民生。」
我對自己說,那個山頭,就是我下次的旅程,我想去認識馬美部落,並且走一趟日人為了有效控制大漢溪上游偌大的蕃地山林,攻下標高1900公尺的李棟山,建造巨砲陣地,以掌控泰雅族人部落的制高所在地!


群山圍抱的光漫—眺望爺亨、上、下巴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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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漫的夜—造成山崩路毀、脆弱不堪山林的元兇 !
黟然幽靜的夜,我們環顧圍抱營地山頭的點點燈火。前方山巔璀耀的燈火是黟黑山林裡最美的夜景,那是拉拉山的上巴陵。
維榮說:「以前那兒的原住民和漢人的比例是5比5,現在原住民和漢人的比例是3比7。原本只有最上頭一排燈光通往拉拉山,其他大面積的燈火是近幾年外地人來開發的露營區……。」

此刻的夜景是一種美麗的痛。我幽幽的思緒回到人文旅行時老師點出每到颱風季、雨季造成的土石崩流是如何發生的?除了財團入侵的不當開發外,即使最普通的道路建設,對於山林來說,小小的一條路,都是破壞山林的起點……,只要開了第一條路,就會有更多的聚落與開發,人們上山開了果園(想必現在還包括露營地),於是需要更多的產業道路。原本茂密的山林,山腰之間於是有了一道道的傷痕,大雨一下,這些被人類劃開的傷口,也就成了土石最早崩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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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夜景,我默默地走回帳篷,悵然的心與空山春靜夜的美拉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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