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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媽是很感性的人。
最近家母在上客家文化的課程,今天回到家,她突然跟我說她終於知道自己是(河洛化的)客家人!依照上課所言的飲食、古厝形式、產業,再加上我外婆的證明等等,講著講著,她似乎就傷心起來。見狀,我趕緊安慰她:"沒關係啦!我們前不久還是中國人!" ~E


「客家課程」的外ㄧ章(—)找ㄧ塊遺落的童年版圖◎文:簡素津

如果一個人到了半百年歲,才想要認真的來回顧「童年」,是不是很點兒奇怪?或者還夾雜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驚嘆?我大概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來尋找一塊似乎遺落的童年版圖……。

因為對「客家」的無知,所以這學期去上劉還月老師的人文私塾—「客家,人、社會與文化系列」。想透過老師的講述,從頭去探索客家民系的形塑、性格的養成,以及客家民系的分佈與漂流……。

在上到《台灣客家人的原始分布》以及《台灣的福佬客》之後,我忍不住的把這學期老師給的講義讀完,我越讀越覺得自己的慌亂……。那天,晚上11點,我還在看老師的講義,卻忍不住打電話回娘家,我告訴哥哥:「這學期我去上客家文化,讀著、讀著,我覺得我們應該是客家人。」可是,哥哥不相信!我說起客家人的遷徙、在台的分布、還有煙草作物以及菸樓、飲食和居住空間等等,都跟我們小時候很像……。最後電話的那頭換成了大嫂,嫂嫂說:「我們哪是客家人啊?」我說:「嫂嫂,您姓黃,堂號是『江夏堂』對不對?您也是客家人!因為『堂號』是『以客為家』的客家祖先,為感念後世支源遠流,懼其所失,而立『堂號』做為依憑的……。

當然,哥哥、嫂嫂都不信!我突然覺得很慌!我十二歲時舉家從大林搬到台中,之後住過桃園和板橋,前前後後總共搬過六次家……。自從爸爸把老家賣掉之後,新的屋主早已把老家鏟成平地,而可以溯源的祖墳墓碑,在遷葬入塔後,早以無處可尋……。

於是,我問我的母親!

雖然我每個禮拜都會到安養中心看媽媽,每次我都很努力的找話題和她聊,大抵都和她談些家庭瑣事以寬其心,偶爾也聊及她熟悉的長輩。但這次我是這麼開啟我們的對話—

「媽媽,我們小時候的祖廳,燈樑下面有沒有一個插香的香爐?」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老師說,被福佬化的客家人,雖然在語言與生活方式被同化,但是客家的信仰、居住空間文化,以及禮敬文明的文字教化等觀念,是根深柢固於日常中,而傳統客家人的「天公」,不是像福佬人般立廟祭祀,而是用「天公爐」掛在燈樑下,清香一柱,晨昏以祀。

「有啊!」媽媽回答。

「那我小時候怎麼沒看過?」我很疑惑的問。

「因為以前有,後來家裡改建,就拆掉,沒有了!」媽媽解釋著。

「這學期我去上『認識客家』的課程,老師說起客家人在台的遷徙和產業,大林是客家人的遷徙地之ㄧ。其中還講到種植菸草,媽媽:我記得小時候有很多的菸田,我們家有種菸草嗎?」

「有囉!我們還有自己的菸樓!」

「那契作的煙草收入,足以養家嗎?」因為老師說早期公賣局契作的煙草收入很穩定,是最能彰顯客家人民族性格的產業。

「很好喔!菸葉有分一等、二等的等級,收購的價錢很好。」媽媽說。

我跟媽媽說:「我不記得小時候是不是吃過『薑絲大腸』,但看了老師的講義,讓我想起小時候,我們常煮的一道酸酸甜甜的菜餚—豬肺鳳梨炒木耳。是嗎?」

媽媽說:「是啊!很好吃!」

我想我不用再問了。我告訴媽媽為什麼客家人會以內臟作為料理的食材,那是因為顛沛流離的客家人,在生存不易的生活間,捨不得或是根本就沒錢買肉,而內臟卻是最便宜的素材……。他們克勤克儉的,把生活中的困頓,巧手的變成一道道酸鹹下飯的好菜餚……。

然後我看著媽媽,問:「媽媽,我們是不是客家人?」

媽媽說:「是。」

「那為什麼您不告訴我們?」

媽媽沉默了半响,悠悠的說:「客家人,會被人欺負。」聽到這兒,我眼淚差點兒落下,可我的心卻是絞痛著……。我多麼羨慕我的好朋友兢芬或是劉還月老師,理直氣壯的生活在客家聚落,篤定自己是客家人的坦然……。

最後我非常難過的問媽媽:「可是,我老師說,客家人非常重視子女的教育,在茲念茲的要孩子讀書、求取功名。可是,為什麼您不是?」

媽媽說:「飯都吃不飽,還讀什麼書呢?」我聽得一時語塞,好半天都理不平心中虯結的傷痛。

最後媽媽自顧自的說起我們是從北部新莊搬到南部來的。我知道,這是客家人在台的二次遷徙。她告訴我,她小時候會跟著她的奶奶回新莊,也會去新店奶奶的娘家,他們都是客家人……。媽媽還說起每次拜拜,客家人會拜「牲禮」,但是都被福佬人取笑,說客家人最懶,懶得煮菜飯,只要把肉燙一燙就好……。我只好安慰母親,並不是客家人懶惰,而是我們用「最難得的」供品,把「最好的」用來祭祀,以表最尊隆的敬意……。

那天回家,我把和母親對話轉述給哥哥、嫂嫂聽。嫂嫂說媽媽說的不準,因為她現在的記憶力退化,說話會顛三倒四,況且媽媽說的可能是她的娘家……。

「媽媽的娘家!」我怎麼沒想到這層?如果是外婆的家,那麼我要溯源的路鐵定更波折,因為媽媽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外婆抱來吃奶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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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寫完「客家課程」的外一章後,我給劉老師寫了一封信—

親愛的劉老師,收信平安:

這是我上的課程裡,心情最複雜的一課。可是我現在還無法一下子理清它。

關於童年,我知道得太少,或許我曾經無意識的選擇遺忘!不過請相信,我會花往後的日子,試著清理一塊塊模糊的童年拼圖。

小學畢業後,媽咪送我去當學徒。我記得師傅經常取笑我說:「妹妹一年感冒三四次,一次三四個月!」也就是說,我一年到頭都在生病。我記得我是一直到十七歲那年,才學會吞藥丸。所以那苦苦的藥粉味以及吃完藥就吐得一蹋糊塗的慘狀一直是我深刻的記憶。

因此即便我常常不舒服,我都歸咎或習以為常自己的〝體弱〞,直到前三年,好友美梨推薦他的經絡按壓醫師給我。那是我第一次作按壓的治療,醫師每一處點的按壓,都讓我非常的痛……。最讓我訝異的是,他告訴我說:「我每次按到你的心經和心包經時,你都會特別的痛。」他接著說:「人的心經很短,我按壓您的心經,你的心經按起來坎坷不平。在三十歲以前,你過得很辛苦……」

這給我很大的衝擊,因為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很幸福的。但不知為什麼?那天搭捷運回家,坐在捷運上,我低下頭去,才知道淚已盈眶……。之後,我開始認真的回去童年……。本來我以為我的故事到此為止,但這客家系列課程,讓我的情感再次跌入童年,我發現之前的回顧是〝家〞,原來我還遺落這麼多—居住空間,生活飲食,還有小時候的信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溫度……,我得架構起這些溫厚的生命空間來,讓我拼湊的童年不至於太單薄零落……。

謝謝老師聽我的贅言。當然,我也可以告訴自己,逝者已矣!或是人生還有更切實而重要的事要做!但我知道,我想要療癒自己!

謝謝劉老師!是認識老師之後,才明白很多時候,我並不是那麼仔細的對待生活!

最後,魯鈍的素津還是想問兩個也許大家都知道的問題:

1、 我想知道客家人的堂號或門樓文字是不是有脈絡(成規)可循。例如:「四知堂」是不是就姓楊(祖上榮光是楊震的四知);「三省堂」、「一貫家聲」是不是就姓曾(祖上榮光是曾子—除了三省吾身外,還明白夫子一以貫之)。

2、 是否有類似「閩南,人、社會與文化」的專書,我想好好的來釐清閩客間的差異。

謝謝老師!和您學習的不只是課堂上的授受,還有看待事情的角度!謝謝您!

素津敬筆10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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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的林間》
《如煙的樹》 
「客家課程」的外一章(二)探訪大林簡氏先祖的追來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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