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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自然之子，可以順性的化身為蟲魚鳥獸，在清流裡盡情的戲遊，在藍天裡自在的翻飛……。直到我走入溪谷，我才發現自己的身已經被現在文明的皮膜緊緊的包裹，幾乎無法進行這趟旅行……。

我是濕地背包客（一）我的「溯溪初體驗」◎文：簡素津／攝影：張素慧
七月二十六日早上，我在三芝的老梅溪畔展開我是濕地背包客的旅程。著完溯溪的基本配備、做完入溪前的暖身操之後，站在潺潺奔流的溪畔，我們屏氣、閉目凝神，聽永浚為這趟旅程的平安祝禱：

這是城市與荒野的界線，
今天我拋下塵囂的牽絆來到這裡，
希望你為我重新打開伊甸園的大門。

當我跨越這條界線，
我願意變成溪畔的石頭，
讓流水撫摸我的身體，
我願意化做水中的小魚，
見識溪流裡的世界。

我願意用我最真誠的心，
祝福你永遠健康乾淨，
也請你帶給我們最棒的體驗。
謝謝！

我喜歡這樣的祝禱，彷彿透過這樣的儀式就可以換下一身文明，然後走進溪谷與一切它所孕育的生命分享它的靈魂……。
   
懷著這樣的敬畏，我虔誠的走進溪中，溪水如冷泉般徹底的襲捲你全身的感官，好冰、好冷取代了炎夏嚮往的「清涼」！坦白說，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的親近溪流，有別於往常「濯足野溪」的慣性，是把自己丟進溪裡頭感受生命的奔流，水柔韌中帶著一股奔騰的衝勁從我身上跨足而去，趕赴前方一場與海洋的生生約定……。

落水炸彈
沿著溪流走到瀑布岩石的深潭，教練們就熟的搭起渡潭的繩索和攀爬岩壁的攀繩，然後爬上巨石的頂端，優雅的往下一躍，在溪水濺起的水花中，輕盈的游出了淵潭。素津是個旱鴨子，即便去游泳池，都是奉醫師的命令去做復健，去了游泳池也只是盡職的在練習道「來回的走路」而已……。當我知道眼前橫亙的關卡時，心裡雖忐忑，但我知道「溯溪」是自己一個人玩不來的，在安全配備和教練的協助下，我可以不用害怕這條溪流，甚至可以盡情的去體驗它。
   
看著攀上岩石的夥伴們，一個個以「落水炸彈」之姿，投入一泓深寒的墨綠，我也沿著繩索「漂浮過潭」後攀爬上岩石，我站在岩石上，下望一潭的深邃，心裡就像有一根情感的弦索徒然震盪了起來，這麼簡單的「縱身一躍」，卻是我突破不了的心靈障礙！
我在岩岸邊站了許久，努力尋找縱身一躍的勇氣都徒勞無獲，太陽教練說：「你看過青蛙跳水嗎？青蛙跳水的時候不都是把腳往下一蹬就跳下去了嗎？」於是我試著當一隻「青蛙」，只是「孺子不可教」啊！我這隻笨青蛙卻越蹬越緊張，緊繃的身子陡然和內在的意識拉鋸……。最後，我問教練：「我可不可以不要蹬？」「可以啊！」教練回答。我說：「那麼，請您把我推下水！」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的學員都看到—我是被教練「推下水」的！

雁渡寒潭
一路涉水而行，陽光撒著溪澗，為我行經的水路，鋪上一層和煦的陽光；偶爾流水也為我帶來一片落葉，水面上的落葉似一葉輕舟，承載著黃昏的色彩飄零而過……。
在我們停下來歇腳的當下，眼前又是一處深潭，渡過潭面的技巧是把自己整個趴上那條繩子上，然後用右腳勾住繩子以固定身體，左腳自然下垂用來平衡身子，然後雙手拉著繩子，手腳並用的把自己往前匍匐推移……。
我笑稱這叫「勇渡毒龍潭」，在渡潭的當下，我知道我是專注的。因為，我的視線裡除了繩子和眼下湍流的溪水之外，忘卻了恐懼、忘卻了夏蟬的鳴唱和溪水輕快的旋律，一心一念，只有「過河」……。
當全隊陣亡，只有我和另一個夥伴平安順遂的通過考驗時，我覺得過關的主要原因是「我放鬆」！因為自己意外的過了關，所以就把「勇渡毒龍潭」的驚險想像，自然的轉換成「雁渡寒潭」的靈意輕巧！
   

 
攀崖涉瀑
一路續往溯行，溪畔蓊鬱的林間山徑，出現引人入勝的蹤跡，白匏子在風動中翻飛葉背的銀浪，也許和石澗的流泉一樣吧，風也有自己想走的路，只是沒有人知道……。
在絕慮忘憂中，兀立在我眼前的是一處懸崖陡瀑，當教練越過瀑布下的深潭，在90°的石壁間和直立的飛瀑中各架一條繩索時，我無法預測那是怎樣的一道「考驗」……。
   
只是，我怕極了那峭壁間的繩索，曾在斷崖春秋攀繩下墜的影像不斷的拉抬我曾經的恐懼……，我深知自己無法攀越那片心靈的斷層，於是我選擇一條「沒有走的路」—涉瀑而上！
當我渡過深潭來到飛瀑激濤下，就強烈感受到一片水幕以萬馬奔騰之勢對我襲擊而來，在「泰山壓頂」的欺凌下扣好腰間救命的扣環，然後亦步亦趨的往上攀行，我踩著岩壁，拉著固定住的攀繩往上爬，才沒幾步，就一股強勁的激流把我沖刷下來，碰撞了瀑布岩石、撞疼了左膝……。在傷痛中的我頓時失航在瀑布與岩壁間的迷茫裡……。好一會兒之後，在震耳欲聾的水聲中，隱約聽到下面的教練喊著：「靠右、靠右！」於是，我試著把身體往右，發現右邊的水幕比較稀薄、力道較緩。當我踏穩腳步後，乍見右邊有一塊突出的岩塊，我慢慢靠近，想要借力使力，協助自己往上躍進。我想起太陽教練的話：「溯溪時，你的手要放在你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於是我確定安全無虞，就抓緊那塊岩石用力一蹬！啪—它竟然被我拉斷了！我撞疼了右膝，又掉回那最初的混沌裡！
   
第二次掉下來時，我著實慌了，我的恐懼來自「我必須上去，否則全隊無法繼續」的壓力。任憑瀑布強流劃過我的身軀，我覺得很無助，因為光穩住身軀就耗盡我的力氣，更何況我找不到攀爬向上的「墊腳石」……。
比第一次懸宕得更久後，我想起底下夥伴的心，此刻也和我一塊兒懸掛在這「濤天惡浪」的激流吧！我試著整理自己慌亂的心情，腦海中很清楚的響起太陽教練說過的話：「困難選擇我們，我們選擇坦然面對！」也許就如「我放鬆」的心結吧，當我選擇再次面對時，我竟可以穩住自己，找到著力點，在一邊攀爬和教練一邊收繩中，我「終於」涉瀑而上……。當在瀑布上頭的郁文和太陽教練扶我最後一把時，我幾乎站不住腳，甚至連打開腰間扣環的力氣也沒有……。教練笑著說：「你的力氣用完了喔！」「的確！」我在心底做這樣的回答。

啊！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自然之子，可以順性的化身為蟲魚鳥獸，在清流裡盡情的戲遊，在藍天裡自在的翻飛……。直到我走入溪谷，我才發現自己的身已經被現在文明的皮膜緊緊的包裹，幾乎無法進行這趟旅行……。在大自然的腳下，我頓覺「自己什麼也不是」的卑渺！
 
  
   
 
感謝的話：
謝謝姜永浚先生寄來他的溪畔祈禱文，謝謝他細膩的文思，豐靈這篇溯溪隨筆。
衷心感謝協助我們攀越溪谷的教練們以及隨行照顧我們一整天的關渡自然公園的工作夥伴。謝謝您們的付出，讓我們可以離開本來的生活軌跡，寫下不同的生命風景。